由于笔者近期家中老人离世,需要大量的自我疗愈和思考,因此断更了几周。悲伤到麻木的同时,也对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因此记录一下。

感谢父母对老人的悉心照顾,让老人体面、有尊严的离开。

庆幸在离世前一周好好地陪老人聊聊天、说说话,平静地讨论生命和死亡,握手道别。

我习惯性地对所有事物存档、备份,主要是我比较喜欢时空穿梭式地回忆,留个念想对于我而言无比重要。

虽然父母不建议我翻看老人卧室和客厅的监护录像,但直面死亡、勇敢脱敏才能更快地继续自己的生命旅程。在看完从7月末到老人离世、殡仪馆穿衣化妆搬运监护录像之后,很感激有机会能够看到至亲的最后时刻,也很庆幸在日常和假期充分地陪伴和倾听老人。这几个月的监护录像要远比我看到的所有经过剪辑和粉饰的纪录片更有意义和价值,也让我对生命的各个方面有了更深的思考。

本文只代表个人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推理和看法。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可以从物质和意识两个层面回答。对于物质而言,构成我身体的元素从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就存在了。从受精卵开始,我不断地接受外界的养料,从而让延续了40亿年的DNA或正常或异常地表达成蛋白质,构建成“我”的大脑以及躯体,我的大脑又产生意识让我思考和感知自身以及外部世界。从DNA和概率来说,极大概率上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死亡后,火化排出的二氧化碳以及骨灰仍然会被植物吸收,再经过动物啃食,最后汇集到食物链顶端的某个动物、某个人甚至是某个孕妇的身体,为生命活动或新的生命提供养料,助力更多生命的DNA表达。因此,从物质层面而言,在自然界存在的前提下,我们都是不灭以及永恒的。

对于意识层面,唯物论认为意识由大脑这个器官产生,大脑如果缺氧或是通过药物刺激,会对意识产生干扰。虽然我认为灵魂和意识是一个统一体,但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无法确认我们的大脑是否泡在营养液水缸中,那么意识和灵魂这两个概念很难被清晰地界定。对于死后而言,经过大量的网络搜索和探查,包括对比多个宗教、多个讲述者、多个地区的习俗,甚至包括“走引”和“阴差”相关内容。不同答案对于阴间的描述趋于一致:和阳间没有区别,只是没有太阳,季节可能只有秋冬季。因此我姑且可以认为,灵魂和意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会参与到循环中,这也是轮回论所主张的。

意识湮灭——对死亡的终极恐惧

意识湮灭后的虚无造成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虽然从物质层面而言我们是不灭和永恒的,但对于解体后的物质以及难以明确证实的“死后灵魂归宿”仍然会在日常或临终前感到恐惧。

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就算在赛博空间意识上传、把意识刻盘放入旅行者号发往外太空、将包含意识的存储介质深埋在永久冻土层,但仍然会在现实世界湮灭的那一天。

对于这个问题,只能等若干年后的那一刻来回答吧。

临终体验

从6月份开始,我开始研究临终体验,契机是读到了《在生命尽头拥抱你》这本书。书中描述了人在临终前会看到安详的光、熟悉的亲人、信仰的神,会获得最后的救赎、了结最后的心愿。但在监护视频中,我看到了生命在最后12个小时的恐惧和挣扎,这也是我的父母不建议我去看监护视频的原因。就算老人已经多次给我打预防针,和我谈论死亡和对待死亡的态度,我也认为老人已经接受自己某一天终将离去的事实。但仍然出现了恐惧、挣扎的情况,这和书中所表达的完全不同。

但很遗憾,老人最后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只能通过心肺功能衰弱、大脑缺氧、各脏器衰竭来想象,通过“临终谵妄”、“临终躁动”来定义。只能说如果出现了循衣摸床、抱空气、喊开门、过于紧张等反常情况,请尽可能多陪在他身边,这可能是最后的相处时间。

过度抢救和姑息治疗

我在两年前参加AHA急救课程时,有一位同学问教练:“如果做CPR(心肺复苏),肋骨压断了怎么办?”,教练说肋骨压断的代价肯定要比失去生命强。在医院和战场上也有伤情分类(triage),来判断患者受伤程度从而决定医治优先级或是否医治。其实如果没有老人在清醒时的特别嘱咐,很难在是否进行抢救、是否姑息治疗做抉择。

在呼吸科住院部能看到很多病人像离开水的金鱼一样艰难呼吸,因为缺氧导致昏迷或躁动的病人也让病房的氛围不同于其他科室。更进一步地说,如果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们又改如何做抉择呢?

我的爷爷奶奶在世时曾跟我说如果出意外就不要抢救,有的国外老人将“拒绝抢救/拒绝心肺复苏(DNR)”纹到身体上。虽然一部分也是为了防止拖累子孙、一部分为了少受罪,但如果有可能还是会尽可能进行救治。

那么假如有一定概率能救活,但会成为植物人或通过机械方式强行延续生命,你是否做出放弃抢救的决定呢?

假如至亲目前受到病痛折磨,是要继续做对身体破坏性的化疗等治疗还是进行姑息治疗呢?

这些问题和答案虽然希望都不会遇到,但实际上还是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做艰难的选择。

我未来也会和我的亲属说,如果在ICU多少天或是疾病到什么程度就直接放弃治疗的决定,这样不会让某个人因为做出的决定而受到后续的折磨。

关于告别

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能够当面告别,将“谢谢”、“我爱你”、“对不起”和“再见”传达出去。

当然,按照我的性格就算当面也可能憋半天说不出口(所谓的“爱要怎么说出口,你孙心里贼难受”),只能将象征老人的物品摆放在椅子上,对着椅子做告别仪式,从而抚慰生者的遗憾。

关于节哀

“节哀”虽然是安慰亲友的场面话,但如果有可能还请不要节哀。想到伤心的事情,或痛痛快快、或无声抽泣、或嚎啕大哭皆可,只要把悲伤纾解出来,伤口才会更快地愈合。这也是丧期的时间段里,集中时间和精力缅怀逝者,有利于生者释放悲伤的情绪。

为了不让我的亲人“节哀”,我私下跟我的朋友说如果哪天我先挂了,就直接“黑人抬棺”风格,怎么喜庆、怎么糊逼怎么来。接着奏乐,接着舞!都给我笑!

光溜溜来、光溜溜走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到达后,需要把逝者的衣服剪开、管子拔掉,那一刻可以说真实地体现了什么叫“光溜溜来、光溜溜走”。本山大哥曾说过:“人生在世屈指算,一共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座,睡觉就须三尺宽。总结起来四句话:说人好比盆中鲜花,生活就是一团乱麻;房子修的再好那是个临时住所,这个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呀。 ”

可能有人会抛出生命无意义论,但对外诚实纳税、友善待人,对内陶冶情操、锻炼身体,这些应该都能做到吧,做到这些我认为生命就是有意义的。当然,在此之上会根据生命的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需求,适当地追寻不同的意义。高兴了就笑,累了就去码头整点薯条吃,困了就睡觉,无聊了就开发点爱好,想改善生活就多用点心思在开源节流上,想家了就回去陪陪家人,其实就可以了。

十一假期和家里人看《遗愿清单》,影片里面用大量对比和喜剧效果探讨生命的意义。如果我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一年,我也要像电影中的一样:

Never pass up a bathroom. (想尿别谦让)

never waste a hard-on, (硬了就快上)

and never trust a fart(屁要小心放)

今年还有些日子,但自己今年的愿望清单还有十几个没有打钩,仍需加把劲努努力。

总之,人生不用太用力,也不要留遗憾,想做啥就尽管去做。

向死而生

印光大师曾经将“死”字挂在房中,提示自己死亡就在眼前,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过。

以下摘自知乎的一个回答

第一是提醒自己,随时会死。既然随时会死,还执着什么?还在企图什么?

第二是问自己,随时可死否?还舍不得么?马上死行不行,如果不行做不到,说明道行还差火候。

第三是提醒自己,终究要死。一切欲望贪婪执着自当熄灭,回归当下好好活着。


我希望在死之前,把“念死”念透了,对生命也通透了,也就不会怕死了。

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平静地离开。让灵魂(如有)去到该去的地方,让物质参与到新的生命循环中。